与工友朋友分享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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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张慧瑜(皮村文学小组教学老师) 2014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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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下半年,我在北京皮村的工友之家,参与文学小组课程的教学工作。虽然从本科开始就在中文系学习,但由于后来的研究兴趣更偏重于影视,反而离文学越来越远。没想到,这次有机会与工友朋友一起读文学、一起分享文学的乐趣。文学小组没有现成的教材和教学模式,一切都“摸着石头过河”,我简单谈一下自己的体会,也算是小小的总结。
第一次课是在工友之家的电影放映室中进行,有点像教室空间,后来改到一间小的会议室,我一边放 PPT,一边讲,大家坐的比较近,像开会和小组讨论一样。来听课的工友多则十几个,少则七八个,大多是在皮村工作和住在皮村附近的工友。大家的年龄也不一样,有60后,也有90后。虽然每个人的经历和文学素养不同,但大家都对文学感兴趣,都想通过文学小组来提高写作水平。而文学小组的初衷也是培养工友的文学爱好和写作技巧,让工友们掌握一定的写作能力,比如写家书、写日记、写散文等。
一开始每节课我都讲一些写作技巧,比如如何写人物,如何写动作等,但效果不是很好。我也觉得写作技巧比较枯燥,写作能力还是与文学阅读、文学欣赏能力有关。因此,每次课上,我会选一些经典的文学作品与工友们分享。在备课的过程中,我才意识到原来作为大学教育的文学经典,其实与新工人的实际生活和经验还是有很大隔阂的,而工友的文学经验一般来自于初中和高中语文。我试着找一些与中学语文不同的文学作品,来激发工友们的文学兴趣。比如卡夫卡的《变形记》,讲述了卑微的小职员在现代社会变成大甲虫的故事,和新工人在现代社会中的非人状态有相似之处。比如路遥的《人生》和方方的《涂自强的个人悲伤》等,都讲述从农村到城市来的故事,也和新工人的经历很像。还讲过雪莱夫人的科幻小说《弗兰根斯坦》,这部反思现代科学的作品,工友们不太容易接受。
除了文学经典,我还会讲一些社会事件和话题,比如APEC 会议期间讨论了APEC 蓝的问题,我从微信群里找了一些关于APEC蓝的笑话,但工友们感觉很陌生,这也能看出环保议题、国家大事不是每天劳作的工友们所关心的日常话题。不过,讨论APEC期间潘小梅在北京地铁被屏蔽门和安全门意外挤死的事件,却激发了工人们的共鸣,因为潘小梅就是手机推销员、北漂、单身母亲,和新工人属于同一个社会阶层。还有就是今年10月1日去世的富士康诗人许立志,我选了几首许立志的诗,这种流水线上的生活、压抑的工厂以及夭折的青春,工友们很受感动,也开始尝试用诗歌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生活。
在讲的过程中,我发现有一个环节,工友们非常喜欢,这就是作业讲评环节。在讲过几次之后,我要求工友们写自己的生活、写遥远的故乡或者写皮村的故事。有几个工友交了作业,下次上课时,我就把他们的作业和作者照片投影到PPT上,前面 是鲁迅、卡夫卡,后面就是工友们的作业,然后边读他们的文章,边与大家一起分享文学写作的技巧和其他一些问题,这种文学的展示,对工友来说是一种很大的鼓励。有几个工友几乎每次都交作业,我也能感受到他们每次上课都等着作业讲评环节。这本身也能说明文学写作、文学创作能够给人带来一定的成就感。相比工友们在其他岗位上劳作,写作是一种有创造性的活动,也许能够让他们暂时摆脱繁重的体力劳动。
在这两三个月的教学活动中,我深切地体会到皮村工友之家对于工友们的重要意义。皮村在北京靠近首都国际机场的地方,是一个以外来人口居多的小村子,每天飞机都从村子上空飞过,由于距离地面很近,所以噪音很大。皮村的自然环境也很差,虽然离北京很近,但更像一个没人管的城乡结合部。每周日晚上,我从城里开车到皮村,就像从一个世界来到另一个世界。 城里的繁华、拥堵和霓虹灯,与皮村昏暗的灯光、夜幕下的寂静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这样两个世界就是当下中国的隐喻。也许飞机上的人们不会想到国际化大都市旁边还寄居着这样一个村落,可是我深深地知道若没有皮村,没有几亿新工人,像北京这种超级大都市是不可能出现的,皮村是北京的镜子,更是北京的活水源头。
从工友们写的作业中可以看出,大家来到皮村或住在皮村附近,很重要的原因是工友之家的存在。在工友之家可以借书、 看戏剧、看电影,可以买到便宜的日常用品,可以参加戏剧小组、 文学小组,还可以和其他工友聊天。也就是说,工友之家像一个公共文艺服务站,与工厂的压抑和家庭的私密空间不同,在这里,工友们可以找到一种“主人”的主体感觉。我曾经给工友们分享过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我说工友之家就是一个桃花源,而我们每个人都是桃花源的建设者,我希望工友们也能像陶渊明那样书写当代的桃花源,书写新工人的皮村故事。